海女如鱼

景视微言系列

任向阳

在济州岛参观过海女博物馆，阿弟决定去日出峰边海女作业的海域，他要去会会艰辛的海女。

海女是一种职业，是不借助工具徒手下潜入海捕获海珍品的女潜水员。现在，以前叫“潜女”的这一职业，大都由大妈级的女性在担当着。海边，五位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女性背对着他，正坐在礁石上检查救生绳、鸭蹼、网兜，有的已开始往脸上涂抹防晒防腐的油脂，等到每个人都站起身戴好护目镜，阿弟的心情也激动起来。是的，像资料片看到的一样，海女们手持尖刀，就凭着十分简单的连帽带蹼的潜水衣和护目镜，背着网兜和连接救生绳的浮球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陆续下潜到20多米深的礁岩采集海产。

橙黄色的浮球漂在海面，风不大，浮球略有晃动，阿弟注视着海面，想象着海女们捕捉吸附在礁石上的海产的情景。2分多钟过去了，第一位海女高举着一条硕大的八爪鱼浮起来了，很快，五位海女都潜有所获，先后游向浅滩边。应游客要求，海女们极其自豪地出示“战果”，让人照相，有两位还摆出“V”字手势。只见往昔行游自如的八爪鱼、鲍鱼、海参、海螺，都成了海女们的战利品。一阵高声的叫价之后，游客们很快就把这些海鲜抢购殆尽。海女们随之动作娴熟地清洗、清理、切片、摆盘。海女示意阿弟就这样吃。阿弟挟了一片还在蠕动的海参，这鲜肉在海水的淡淡咸味下裹着软肉的甘甜和脆嫩，真是绝对新鲜的原味海鲜！阿弟以极慢的速度品食着这至鲜的美味，他在努力品味这至鲜深处的非凡。海女们粗糙黝黑又红润的皮肤和自得而又乐观的神情，似乎书写着海之磨砺的苦难，还在昭示着她们超常发挥出女性的生理潜能之特有的豪迈。由于语言不通，阿弟无法询问海女们所经受的困难和危险，也难以体悟她们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。阿弟觉得，海女不仅是一种职业，更是一种气概和胆略，一种灵巧和智慧。

尽管博物馆和岛上有多尊海女的塑像，阿弟还是喜欢那尊成为济州岛象征的美人鱼雕塑。她不像哥本哈根那位海的女儿那么年轻和静默，这是一尊中年又将步入老年的妇女塑像：有点枯涩的长发，经历了风霜的额头，充满着自信和希望的目光，海风吹黑的皮肤，容量廓足的胸腹，健壮而鳞纹饱满的鱼尾——人和鱼在此结为一体。海女，海的女儿。就其水下潜游的本领和泳姿来看，可谓海女如鱼。然而，就其向大海猎取渔获的本领和成果而言，海女是超级神女——因为人和鱼的界限一旦被突破，即使拥有绝技者自视为凡人，也难免让他人视之为奇人。两年前的游历，给了阿弟至深的感受。

（原载于《新民晚报》2016年09月23日）